写断气了

醒来后他什么都不记得

  

假设严峫进入了植物人江停的梦境。

  

将近三十岁的严峫，虽然靠着家里的背景和立过的功勋荣升成了副队长，却仍然过着每天上班吃泡面加蛋，下班回家倒头就睡的单身打工人生活。

这是很平常的一天，微凉的风从窗缝钻进来，太阳还没有跃上云层。

他站在一条宽阔的马路上，路边停着十几辆警车，他向着警车走过去，看见眼前一个厂区燃烧着熊熊烈火。

“我操。”严峫目瞪口呆，“这什么情况？”但他没时间思考，出于警察的本能，迅速找到水源打湿衣服就冲进去救人。

厂子内部已经被烧空了，只有一小块空地上站着一个人，眼看大火就要蔓延上他的衣摆。

“别发呆了！”严峫窜进去，撩起外套裹着他往外冲，边冲边骂道，“你找死呢？”

那人一言不发，如木偶一般，被他挟着往外走。严峫一口气冲出去，停在警车旁边，想撩开衣服看看他的伤势。

一只雪白的手虚握住了他伸出去的手腕，“木偶”问，“为什么救我？”

严峫抬眼看他，他的面容被火焰熏的焦黑，双眼竟然是紧闭的。

严峫这才发现了一切的不合理之处，但他还是挺起胸脯倔强地说：“因为救人是警察的职责！”

“警察？”那人笑了一下，收回手，轻轻道，“别碰我。”

他的声音也因为吸入烟尘变得有些嘶哑，连说话都变得费劲起来。

“你这什么态度？”严峫说，“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，能不能好好说话？”

他不复刚才的惊魂未定，握着“木偶”的肩膀滔滔不绝道：“就算你不对我感恩戴德，至少也要说一句谢谢吧？虽然说人民警察做好事不求回报，但你也不能这么不领情。再说了，做好事就要做到底，你别动，我就看看你的伤不干别的，我对男的没兴趣……”

“人偶”沉默了几秒，说：“真吵。”

“……”严峫怒道，“你真没礼貌！”

但是那个面容焦黑的人竟然笑了起来，他说，“我叫江停。”

  “好耳熟啊。”严峫捏着下巴想了半天，脑子还是一片空白，于是大言不惭地盖棺定论道，“可能是我以前的追求者的名字吧。”

“你还有追求者？”江停道，“我还以为说得出‘我对男的没兴趣’这种话的人都挺招人嫌弃呢。”

“嫌弃我？不可能。”严峫一撩头发，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，“你知道我是谁吗？我可是建宁前首富的儿子，更重要的是，我还是一名拾金不昧的优秀警察！”

江停随意地靠在车上，嗤笑道，“放在以前，你这样的在我手底下呆不过三个月。”

严峫听完立刻挑眉道，“搞半天是同行啊。那你先别忙着装b了，跟我说说你刚搁里头干嘛呢？”

“……”江停不笑了，他站直了身体，垂下头，一言不发。

寂静了许久，久得火焰都要熄灭的时候，他说话了。“我的战友，都死在了里面。”江停闭着眼，缓缓道。“我……”

他慢慢蹲下身，把头埋进臂膀，痛苦道：“我不甘心……”

他陷在这场梦魇中已经很久了，也曾试图改变命运的轨迹，无数次泯灭在火中又无数次站回到那里，只有这一次，只有这一次，有一个年轻人冲进来，把他带了出去。

在大火后获救的数月里，有人让他接受命运，有人让他远走高飞，有人让他被肮脏的鞋底踩进泥里，有人像教训宠物般抓住他的衣襟。每当这些时候，他的眼前就燃起这片火海，尸体和血迹被销毁在这里，连同他苦苦挣扎的前半生一起泯灭。

他从未犯错，却被迫接受这样一个无望的人生。

他看不见那场大火时，他才明白，死亡其实很容易，只是他不甘心。

“站起来。”严峫朝他伸出手，道，“去报仇。”

他等了一会儿，才听见江停问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“我叫严峫。”严峫保持着伸手的姿势，默默蹲下，手搭在他肩上，说，“你不会要说什么对方后台很硬这种话了吧？在这种偶像剧的剧本里我可是有当主角的资本的。虽然你达不到‘公主’的标准，但帮助有困难的人也是人民警察义不容辞的责任。你不用太感动，也不用以身相许，等你报了仇，记得往局里送一面表彰我的锦旗……”

江停没听几句就溜了神，心想：哪个警局收话这么多的警察？反正他在恭州的时候可没见过，简直太没规矩了。

“写什么我都想好了——见义勇为敢当先，无私奉献好榜样。怎么样？一定要送建宁市局去啊，别记错了，交给门卫大爷就行，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……喂，你在听吗？”

江停回过神来，道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……”长篇大论就这么白说了，严峫悲愤道，“幸亏我不在你手底下干活，你真是我最不喜欢的那种人！”

江停笑了一下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：“能活下来再说吧。”

“喂，别说这么丧气的话啊。”严峫站起来，踢了他一脚，“别回到那火场里去了，跟我走吧。”

“去哪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严峫说，“我的直觉告诉我，沿着这条路往前走，就能回家了。”

他摸了摸江停的脸，湿漉漉的，他疑惑地问：“为什么闭着眼睛？”

江停说，“不知道。”

于是他把江停拉起来，握着他的手一直向前走，边走边说，“你最好睁开眼看看，这边景色还不错——等等，这个高速怎么那么眼熟……”

他猛地扭头道：“江停，你睁眼看看这是哪？！”

“嗡——”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里，手机在床上猛地震动起来。“嗡——”

“喂？”

“538床的病人醒了！”